陳羲在一棵大樹後面藏住，神樹的氣息散發出來完美的將陳羲的氣息掩蓋，他悄悄探出頭往茅屋那邊看了看，發現屋子裏似乎有人影晃了一下。茅屋的窗子開著，裏面的人影似乎有些佝僂。

“老人？”

陳羲微微楞了一下，然後在神樹的遮掩下又靠向最接近茅屋的一棵樹。這裏距離茅屋已經很近了，透過窗子陳羲清楚的看到了那個老人。看起來至少有七八十歲年紀，當然修為者的外貌無法正確判斷年齡。這個人獨自一個人在屋子裏走了一會兒，然後扶著腰在窗邊坐下來，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酒壺往杯子裏倒了倒，卻只有半杯酒了。

老人似乎是有些發楞，看著那半杯酒沈默了好一會兒，然後舉起來小小的抿了一口。陳羲看到窗外擺著很多酒壺，數量已經足以讓人震撼了，這個老者獨自一個人在這住了多久，只怕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。老人抿了一口酒，然後往窗外看了一眼。陳羲迅速的撤身回來，老人並沒有發現他。

然後陳羲聽到了自言自語。

“天快黑了，嘉寧三千六百二十六年九月初九，平安無事。”

陳羲再次探出頭，發現老人應該是在一本厚厚的冊子上寫了這些話。陳羲瞬間就反應了過來，這是一個年邁的孤獨的哨兵。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太深太深的痕跡，而這些痕跡中只有一種感情……那就是孤獨。或許在無數的歲月之中，陪伴這個老人的只有酒。

“殺了他，繼續向前探索。”

徐績的話出現在陳羲腦海裏，陳羲在腦海裏回答了一個字。

不。

陳羲說，我可以繞過他繼續探索，這個人沒有什麽威脅，如果裏面還有守軍的話，這個老人存在著，反而會讓裏面的人沒有警惕。

徐績的聲音冰冷無比：“我沒有時間去想這個老人的存在是否有意義，我只需要知道大軍開拔之前是否有隱患，如果有，那麽就應該鏟除。這裏還不夠深入，你必須穿過叢林，只要他活著你就有被發現的可能。殺了他，然後繼續向前，沒有討價還價的必要。陳羲，我知道你不殺他不是因為他沒威脅，而是你不忍心。”

陳羲沈默，最終還是沒有行動。就在這個時候，忽然有兩個斥候從陳羲身邊沖了過去，速度之快讓陳羲都吃了一驚。這兩個人都是陳羲的手下，算是比較得力的助手。他們兩個本來應該在後隊等著陳羲的消息，現在卻忽然之間直接沖了過去，經過陳羲身邊的時候連看都沒有看陳羲一眼。

那兩個斥候先是從手裏拋出去一個什麽東西，徑直飛進了茅屋之中，緊跟著茅屋裏炸起來一團煙霧，那老者隨即軟綿綿的倒了下去。陳羲看到一個斥候從窗子外面翻進去，然後抽出短刀戳進了那個老人的心口。之後斥候朝著陳羲打了一個繼續向前的手勢，沒有等陳羲回應，兩個人就從茅屋另一側出去，繼續往前探查了。

這一刻，陳羲感覺自己像是個猴子一樣被人耍了。

早就應該想到的，徐績怎麽可能不在自己的隊伍裏安插他的人。那兩個斥候從陳羲身邊穿過去的時候，陳羲居然連一點危險都沒有察覺到。然後陳羲就想到了第七大街上，徐績帶著陳羲一邊走一邊殺人的事。那些好像影子一樣的人就那麽明目張膽的在第七大街上殺人，但是他們的存在卻被所有人忽視了。

他們好像透明的，哪怕就是站在你面前，你也不會註意到他。

這兩個斥候，就是這樣的人。

“陳羲，你應該知道這是戰爭，你的婦人之仁不但會害了你自己，還會害了你手下的隊伍。死的是敵人，這是最好的結果。難道你想看到的是，死的是你的人或者你自己？”

陳羲在腦海裏冷冷的回答：“敵人的身份是你給他的，他自己並不知道已經成了你的敵人。”

“不管是誰給的，敵人就是敵人。”

徐績的聲音越發的寒冷：“不要第一次就讓我失望，既然已經在這個局裏了，誰也出不去。除掉敵人暗哨的事會寫在你的功勞簿上，費清會代表神域大軍給你嘉獎。但是我希望，下一次出手的是你而不是我的人。”

徐績的聲音消失，在陳羲心裏留下了一片冰冷。

陳羲站在大樹那沈默了好一會兒，然後會有看了看後面還在等待消息的其他斥候，他深吸一口氣，告訴自己現在還有事要做，最起碼帶著那些斥候活著回去。

……

……

越過陳羲殺了那個老人的兩個斥候，正是陳羲在斥候隊伍裏比較信任的兩個。一個叫鄭肯，一個叫蘇旭。這兩個人在陳羲第一次帶著隊伍突襲毅字營的時候，就在陳羲挑選的那一百個半神之中，而且被陳羲任命為校尉。後來陳羲組建了斥候隊伍，這兩個人的素質極高，所以陳羲對他們十分看重，在斥候之中，算是陳羲的左膀右臂。

陳羲沒有生他們的氣，因為他們只是奉命行事。陳羲只是有些懊惱，自己的左膀右臂，怎麽可能那麽幹凈，必然是徐績安排的人。自己只需要多想一些，就一定能夠猜到。

鄭肯看向陳羲的眼神裏似乎有些歉疚，垂首說道：“大人……屬下也是為了所有弟兄們考慮。”

蘇旭也垂頭，看得出來他們倆對陳羲的尊敬也不是裝出來的。

陳羲擺了擺手，然後撩開面前的蔓藤往前看了看。樹林就要過去了，外面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。隱隱約約的，能看到極遠處有個灰黑色的影子，像是一座城堡，不過規模應該不是很大。陳羲計算了一下，從離開峽谷到穿越叢林，深入這邊已經至少七八十裏，探索的深度差不多已經夠了。

他轉身交代：“鄭肯，你帶著兩個人原路返回，把所見所聞如實匯報就是了。剩下的人跟我留在這，想辦法繼續往前壓一壓。”

鄭肯連忙抱拳，然後帶著兩個人轉身回去了。陳羲的視力極好，連他都覺得那城堡似的建築距離很遠，只怕真實的距離足夠驚人了。陳羲把剩下的幾個人分成三批，他和蘇旭留在樹林邊緣，剩下的兩批人，一批回到那個老者駐守的茅屋附近，一批回到進入叢林之前的地方。神域的大軍很快就要進來了，必須留下人提醒後續的人馬小心那些可怕的蟲子。

到了現在陳羲已經沒有時間過多的去考慮那個老人該不該死，他需要考慮的是後來的神域大軍有多少人不必死。

蘇旭看了看遠處，背靠著高坡躺下來壓低聲音說道：“大人，看樣子敵人的第一座城堡距離這最少也在百裏之外，咱們要不要繼續深入進去看看。似乎敵人並沒有什麽特殊的防備，那個暗哨只是一種固定存在的東西，如果繼續向前的話，說不定能探查到一些敵軍的情況。”

陳羲搖了搖頭：“一馬平川，只要一出去就有可能被發現，等斥候支援的隊伍到了再說。”

蘇旭也沒有多說什麽，靠在那休息了一會兒，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：“大人，剛才殺那個人的時候……”

陳羲搖了搖頭：“不用說了，這件事已經過去了。”

蘇旭張了張嘴，欲言又止。他沈默了一會兒後說道：“其實徐大人對你真的很看重，雖然第一批進來的人必然遇到各種危險，但只要活著回去，就是一件誰也搶不走的大功勞。徐大人安排你進來，就是在為你以後鋪路。或許你覺得徐大人心狠手辣了一些，可是要知道他為的是數千萬甚至更多的神域軍隊考慮。”

陳羲點了點頭，剛要說話，忽然之間眼神一凜，然後打了個手勢。蘇旭立刻就屏住了呼吸，順著陳羲的指點往樹林外面看了過去。

一隊騎兵踏著塵煙從平原上朝著叢林這邊迅速的靠近，大概有十幾個人，應該是巡游的騎兵。這些人應該也是固定的巡邏隊伍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會進入叢林去見那個老人。現在那個老人已經死了，如果被發現的話，神域的計劃就會暴露。陳羲還沒有考慮清楚，對方已經快到叢林邊緣了。

“好快！”

蘇旭低低的驚呼了一聲，眼神裏都是震撼。

看到那些騎兵的時候，至少還在幾十裏外，最不濟也在十幾裏外，但是說了幾句話的時間，那些騎兵已經快到近前了。陳羲向上指了指，蘇旭立刻點了點頭，兩個人輕巧如貍貓一樣順著樹幹爬上去，不敢使用神力，靠的是自身的敏捷和肌肉的力量。

兩個人才在樹冠上隱藏好，那些騎兵就到了。

那是一群……怪物一樣的騎兵。他們騎著的不是戰馬，而是體型巨大的飛豹。飛豹擡起頭的時候絕對超過兩米，嘴裏長長的獠牙探出來至少有一尺長。而那些騎兵身上沒有穿著甲胄，清一色的深灰色布甲。這是為了提高速度，斥候和輕騎兵基本上都會舍棄重甲。

這些騎兵看起來和人沒有區別，只是臉上都帶著一張猙獰的鬼面。那是鐵鑄的面具，漆成了黑色，鼻孔和眼睛的位置有孔洞，嘴巴卻沒有。看起來這些騎兵每一個都很高大，有一種不符合人的彪悍氣勢。為首的一個騎兵在樹林外停下來，似乎是有些疑惑，他催動飛豹在四周轉了一圈，沒有什麽發現之後往前一指，十幾騎風一樣沖進了叢林之中。

“殺光他們。”

蘇旭聽到了陳羲的話，他楞了一下，有些不敢相信這是陳羲說出來的。

“如同他們不死的話，咱們留守在茅屋那的人就死定了。如果他們示警的話，咱們後續進入這邊的大軍就會損失慘重。”

陳羲知道自己做出了一個什麽樣的決定，但是卻不會後悔。他看向蘇旭，蘇旭對他重重的點了點頭。

只是這場獵殺，誰也不知道被獵殺的究竟是誰。那些騎兵的兇悍，在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感受的足夠清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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